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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马偷改我志愿,只留下了北大考古学,当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后他傻眼了
2025-08-04
“朝颜,你快去看看你的志愿!”电话那头秦枫的声音传来,有点说不清的感觉。
我正坐在电脑前,一遍一遍确认自己填好的高考志愿表,听他急促喊我,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。
“怎么了?我刚刚才检查过,没问题的。”我瞟了眼电脑右下角时间——16:55,距离系统关闭只剩五分钟。
“别问了,你赶紧登陆看看!”秦枫的声音突然怪怪的,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一样轻飘飘的。
我赶紧刷新页面,输入账号密码,手指抖得不行。
页面一打开,我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明明填了整整二十个志愿的名单,竟然只剩一个孤零零的——北京大学考古系。
“不可能!”我声音在发颤,手指疯狂点着修改按钮,“我明明填好了,我检查了无数遍。”
“还有四分钟,赶紧改回来。”秦枫的声音变得飘忽,好像根本不在乎,我却急得快哭了。
我手忙脚乱赶紧重新填志愿,熟悉的学校代码不断输入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最后点击“确认提交”时,系统弹出来红色警告——“志愿填报系统已关闭,无法修改”。
“不……不!”我扑在键盘上,像这样就能让系统再开一次似的。
电脑屏幕上的时间跳到了17:01,一切都结束了。
我抓起手机冲出门,直奔操场,终于找到了秦枫。
他正和那个转学生郑爱纯站在一起,俩人脸上还挂着没散的笑容。
“秦枫!这是怎么回事?”我冲上前去,声音都嘶哑了,“我的志愿怎么会被改了?”
秦枫耸了耸肩,嘴角勾起一抹满不在乎的笑:“就是小纯给你开的个玩笑,反正还能改回来,你不是去了改吗?”
我整个人像坠进冰窟,转头看向郑爱纯。
她歪了歪头,涂着粉色唇彩的嘴角微微上扬:“开个玩笑而已,谁知道你当真了。再说了……”
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,“585分想上北大?癞蛤蟆想吃天鹅肉。”
“这可不是玩笑!”我几乎喊破嗓子,“你们害得我未来全毁了!”
秦枫皱了皱眉,伸手揽过郑爱纯的肩膀:“朝颜,别这么激动。大不了复读一年呗,反正你本来也只想上个二本。”
我瞪大眼睛看着他,这个我从小到大认识了十八年的竹马,此时竟然变得这么陌生。
从小我一直跟着他走,他说东我不敢往西。
连高考志愿,原本也是打算和他一起填广州的二本学校。
“你们……”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遍,猛然明白了什么,“你们早就在一起了?”
郑爱纯得意地靠在秦枫怀里:“对啊,我们约好了报东北大学,惊不惊喜?”
心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痛得喘不过气。
我转身离开,再也没说一句话。
回到家,我蜷缩在床上哭了整整一夜。
第二天,我去学校报名复读。
毕竟除了那个几乎不可能上的北大考古系,我没有填写任何保底志愿。
复读班开课的第一天,班主任忽然急匆匆地找我:“林朝颜,你的录取通知书来了!”
我茫然地接过那个烫金的信封,上面赫然写着“北京大学”四个字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我手都在抖,差点拿不住信封。
班主任激动地说:“你是今年北大考古系唯一报考的学生,他们破格录取了你!”
我拆开信封,一字一句读着录取通知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命运开了我一个超级残酷的玩笑,但又在关键时候给了我活路。
窗外,夏天的阳光刺得人眼睛都快流泪了。
收到北大录取通知的第三天,我正忙着收拾行李,手机突然狂震。
屏幕上跳出来的名字是“秦枫”,我犹豫了下,还是接了电话。
“林朝颜!你是在耍我吧?”秦枫的声音几乎能划破耳膜,“你真被北大录取了?”
我还没反应过来,电话那边又插进来一个尖锐的声音,“肯定假的!她那个分数,连211都上不了,咋可能上北大!”
我把手机稍稍拿远点,淡定说:“录取通知书就在我手上,要不要我拍照给你们证实一下?”
“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”
秦枫的声音震惊得都抖了,“我查了,去年北大考古系的最低录取线是650分呢!”
我听见电话那头,键盘敲击声密集响起,接着是郑爱纯的惊呼:“枫哥,北大官网真公布了录取名单,上面有她的名字。”
电话那边突然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。
“喂?”我故意拖长声调,“不是说我考了585分报北大会笑死人吗?咋现在不笑了?”
“你……你肯定用了什么招数!”秦枫开始慌了,“别跟我说是你爸妈有人关系?”
我冷笑:“我爸妈都普通工人,哪来的关系?倒是你们,东北大学录取了吗?”
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。
郑爱纯直接抢过电话:“关你屁事!以为北大了不起?考古系出来都找不到正经工作!”
“是吗?”我慢悠悠回,“倒是北大刚给我发邮件,说有个考古项目能保研,导师还是业内大佬呢。”
“你胡说!”秦枫语气扭曲,“你这种学渣怎么可能!”
“对了,”我打断他,“你们知道吗?今年北大考古系就招了我一个学生,所有资源都会偏向我。”
我故意顿了顿,“多亏你们帮我改了志愿呢。”
电话那头突然“砰”地一声,好像手机被砸地上,接着电话就断了。
我放下手机,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突然,微信班级群蹦出一条消息——是高中同学发的。
郑爱纯在群里丢了句:“有些人根本不配考上北大,真是不要脸!”
马上就有人回:“真的假的?谁啊?”
“还能是谁?林朝颜啊!585分考上北大,谁信啊!”
我看着手机,心里淡定地拍了张录取通知书的照片,发到群里:“谢谢关心,9月1号北大见。”
群里瞬间炸开了锅。
“卧槽!真的假的?”
“朝颜你太牛了!”
“简直是奇迹!”
郑爱纯马上又来一句:“肯定是P的!有本事晒录取编号啊!”
我正准备回她话,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。
“喂,你好?”
“是林朝颜同学吗?”
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,“我是北大考古系的顾教授,看了你的高考作文《青铜器上的纹饰演变》,特别欣赏你的见解。”
我愣了愣:“谢谢教授。”
“我们系里讨论后,决定给你一份特别奖学金。”
顾教授笑着说,“欢迎加入北大考古系。”
挂了电话,我深吸口气,把通话记录截图发到群里:“刚接到北大教授电话,说我作文写得不错,还要奖学金呢,@郑爱纯,你要不要打电话确认一下?”
群里立马被“666”刷屏。
郑爱纯再没在群里说过话。
后来我才知道,她和秦枫都没考上。
秦枫勉强进了个三本,郑爱纯选择复读。
开学前一天,我在商场碰见了他们。
秦枫见我穿着北大文化衫,脸色顿时阴了下来。
“哟,这么巧。”我主动打招呼,“你们也来买东西?”
郑爱纯死盯着我的文化衫,嘴唇都在哆嗦:“别得意!考古系出来就是挖土的命!”
“是吗?”我笑着反击,“不过北大毕业生起薪可是20万呢。”
我压低声音,“对了,你们知道北大食堂的麻辣香锅有多好吃吗?”
看着他们脸上扭曲的表情,我潇洒挥手:“不说了,我得去买行李箱,明天一早的飞机呢。”走出商场时,八月的阳光正好洒在身上。
我抬头望了眼天空,那一刻,竟然第一次觉得,未来真的会这么明亮。
北京大学开学典礼那天,阳光同样温暖。
我拖着行李箱站在那古色古香的校门前,抬头看着“北京大学”四个金灿灿的大字,感觉像是在做梦。
“同学,需要帮忙吗?”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男声。
我回头一看,是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的高个男生。
他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。
“我是历史系的陆远,大二,负责迎新。”
他说着,顺手接过我手里的行李,“考古系新生报到点在那边,我带你过去。”
“谢谢,我叫林朝颜。”我轻声回答,忍不住往后瞥了眼。
以往,这个时候,秦枫总是站在我身边的。
报到处挤满了新生和家长。
陆远护着我穿过人群,他那手臂偶尔碰到我的肩膀,带着淡淡的松木香。
“你是今年考古系录取的十二名学生之一,”陆远一边走一边跟我说,“但你是专业里唯一的新生,挺特别的。”
我脸颊燥热。
那个“特别”,其实背后藏着一个荒诞的笑话。
“朝颜!”一个扎马尾辫的女生向我招手,“这边!我们是室友!”
陆远笑着把我送到她面前:“看来你找着队伍了。
我是陆远,历史系的,遇到什么事可以上文博楼三楼找我。”
“周楠。”我的新室友爽快地伸出手,“我们寝室还有个姑娘,叫苏雨,她已经去领军训服了。”
周楠一边帮我办各种手续,一边兴奋地叽叽喳喳介绍校园。
渐渐地,我放松下来,心里甚至想着,也许这就是命运给我的新开始。
傍晚时分,我坐在未名湖边的长椅上,打开手机。
一屏幕的未读消息,全是秦枫发来的。
“到学校了吗?”
“东北大学那边环境一般,宿舍挺旧。”
“你怎么不回消息?”
最后一条消息是一小时前发的,上面写着:“郑爱纯说你可能在忙,让我别打扰你。”
我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好一会儿,没说话,直接关掉了聊天窗口。
湖面上,夕阳的倒影被微风吹得零碎破碎,恰如我和秦枫之间支离破碎的过去。
“终于找到你了!”周楠一屁股坐到我身边,兴奋地说,“顾教授让你明天上午去他办公室,说要和你谈专业规划呢。”
我抬头,一脸疑惑:“顾教授?”
“考古学界的大牛顾长河啊!”
周楠瞪大了眼睛,“他亲自关心一个本科新生,你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吗?”
我其实不清楚。
但第二天上午,我忐忑地敲开顾教授办公室门时,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开口的第一句话,狠狠撞击了我心底。
“林朝颜,你知道为什么北大会破格录取你吗?”
我紧紧攥着衣角,声音却小得几乎听不见:“是不是因为……我高中是唯一一个报这个专业的学生?”
顾教授摇摇头,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:“不是。
是因为你高中写的那篇《从地方志看南宋民间瓷器流通》,被我们系里一个教授偶然看到了。虽然高考分数不高,但你在专业上的潜力很特别。”
我惊讶地瞪大了眼,那篇论文其实只是我寒假随便写的作业而已。
“有时候,命运很奇妙。”
顾教授意味深长地说,“有人想玩弄你,结果却阴差阳错把你送进了你最合适的地方。”
离开办公室时,我的手机又响了,是秦枫的妈妈打来的。
“朝颜啊,听说你去了北大?怎么没和小枫一起报广州的学校呢?”
秦妈声音里满是不解,“你们两个从小就形影不离,我还以为——”
“阿姨,”我轻轻打断她,“我和秦枫都有各自的路要走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才问:“这几天小枫一直心神不宁,问他他也不说。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?”
我望着窗外飘零的银杏叶,忽然觉得释然:“没有,阿姨。我们只是长大了。”
挂了电话,我深吸一口气,点开秦枫的对话框,第一次主动发了一条消息:“我在这儿很好,你别担心。”
手机屏幕上几乎立刻显示“对方正在输入……”我等了好久,结果才收到回覆一个简单的“哦”。
我笑了笑,合上手机。
下午的考古学概论课快开始了,这可是我新生活的第一课。
教室里,陆远坐在最后一排,挥手招呼我过去。
我走近他,发现桌上有本摊开的笔记本。
“帮你占了个座,”他低声说,“顾教授讲课挺快,我帮你记了前十分钟的重点内容。”
课间,陆远指着笔记上的一段问我:“这个地方你听懂了吗?要不我再给你讲讲?”
阳光透进窗子,把他的侧脸照得格外清晰,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影子。
突然,我想起高中时自己也是这样耐心给秦枫讲题,而他总是心不在焉。
“谢谢,我看懂了。”我把思绪收回来,指着笔记里的某处,“不过这个遗址的年代划分,我觉得还可以再商量商量。”
陆远眼睛一亮:“你也这么认为?那我查过的资料里确实有些矛盾!”
我们越聊越投入,直到上课铃响才依依不舍地停下来。
陆远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,说:“林朝颜,你真是大一新生吗?你这个见解,比好些研究生还厉害呢。”
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,心底却涌上一股久违的自信。
原来,被别人认真对待的感觉,竟然这么美好。
晚上回宿舍,周楠凑过来,神秘地说:“那个陆学长,是历史系的系草哦!听说他对谁都很客气,但没见过他对哪个女生这么热情的。”
“别乱说,”我红着脸推开她,“我们只是学术上聊聊。”
这时手机震了,屏幕上跳出秦枫的名字。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走到走廊里接了电话。
“朝颜,”他的声音有点闷,“东北大学这边挺无聊的。”
我靠着窗台,听电话那头传来郑爱纯撒娇的声音:“秦枫!我的面膜呢?”
“你不就是有郑爱纯陪着吗?”我下意识地问,紧接着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对,“我是说,刚开学这样,慢慢就习惯了。”
秦枫沉默了会儿:“你今天过得怎么样?”
我脑海里闪过顾教授的赞赏,陆远的热烈讨论,还有周楠爽朗的笑声。
“挺好的,”我轻声说,“前所未有地好。”
电话那头,郑爱纯的声音越来越近,“秦枫!你跟谁打电话呢?快来帮我吹头发!”
“我先挂了。”秦枫匆匆说完,电话突然断了。
我站在窗前,夜风轻轻吹拂着我的脸。
远处,未名湖在月光下泛着点点银光。
这是我第一次在北大度过的夜晚,而三百公里外的沈阳,秦枫也在经历着他选择的第一个夜晚。
命运让我们分开走,但奇怪的是,我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难过,反倒觉得有种脱胎换骨般的轻松。
北大考古社招新的那天,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。
我手里握着刚刚领到的申请表,站在文博楼门口迟疑着。
“林朝颜!”背后传来陆远的声音,他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,雨水沿着伞骨滴落,“来报名考古社?”
我点了点头,有点害羞,“我专业基础不好,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通过面试。”
陆远轻笑了一声,把伞朝我这边倾斜,“走吧,我带你去。社长是我室友,不会刁难你的。”
考古社的活动室里堆满了文物复制品和各种考古工具。
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丝绸之路地图,几个学长学姐正在整理一堆陶器碎片。
“这是我们最近新发现的唐代三彩碎片。”
一个扎丸子头的女学姐热情地介绍,“我们正在按颜色分类。”
陆远接过我手中的申请表递给社长,“张毅,这是我跟你说的林朝颜,顾教授很看好她。”
张社长推了推眼镜,上下打量了我一番,“顾教授的学生?那面试就免了,直接帮忙分类吧。”
我受宠若惊地接过一双白手套,小心翼翼地坐在那堆陶片前。
学姐耐心地教我辨别不同釉色的特点,我很快就沉浸其中。
“这块颜色真漂亮,”我举起一片带着孔雀蓝光泽的碎片,“好像是西域传过来的钴料。”
“你眼力挺不错!”学姐惊讶地说,“这正是我们从西安借来的样本,据说是……”
她话没说完,我转身时不小心用手肘碰到了桌角的颜料盒,鲜红的矿物颜料一下子洒了出来,眼看就要淋到那些珍贵的陶片上。
“小心!”陆远一个箭步冲过来,顺手抓起旁边的文件夹,硬生生给我挡在陶片上。
幸好大部分颜料都被挡住了,但还是有几滴溅到了我的白衬衫上。
活动室里突然安静下来,我愣在那儿,脸都白了。
“对不起,我……”我声音有点发颤,仿佛回到了那天志愿被篡改的下午,那种无助感又涌上心头。
“没事的,”陆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我身边,递过一块深蓝色的手帕,“矿物颜料,不会染色的。”
他声音不大,却莫名地让我平静了几分。
我接过手帕,注意到角落绣着一个小小的“远”字。
“谢谢,”我轻声说,努力擦掉衬衫上的污渍,“我会赔洗衣费的。”
张社长摆摆手,“别紧张,这事儿常有。陆远上次倒是把整瓶青铜器修复胶打翻了,那才叫灾难呢。”
大家顿时笑了起来,气氛一下子轻松许多。
我偷偷看了陆远一眼,发现他脸上带了点红晕。
活动结束后,陆远坚持要送我回宿舍。
雨已经停了,空气里带着湿润的泥土味。
“下周六社团有野外考察,去房山周口店,”他忽然说,“你要不要一起去?”
我眼睛一亮,“可以吗?我还是新人。”
“顾教授带队,”陆远笑着,“他还特意问起你呢。”
我正准备回应,手机突然响了。
是秦枫发来的照片,他和郑爱纯在沈阳故宫合影。
照片里,郑爱纯穿着汉服,靠在秦枫肩上,配文是“两周年快乐”。
我手指僵在屏幕上。
两周年?难道他们早就在我填志愿前就在一起了?
“怎么了?”陆远察觉我情绪怪怪的。
我迅速锁屏,勉强挤出笑容,“没事,室友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去。”
陆远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却没多问。
回到宿舍,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久,最终还是没回。
翻朋友圈时,我看到郑爱纯也发了同一张照片,配文写着:“感谢某人两年的包容,虽说有时候觉得你太念旧,但谁让我爱你呢~”
“念旧”两个字还特地加了引号,像一把钝刀,慢慢割着我的心。
我一眼就认出她说的是啥——秦枫书桌上那个我送的水晶球,还有他坚持带去大学的旧玩偶,全都是我送的生日礼物。
正当我准备关掉手机时,秦枫突然发来一条消息:“朝颜,你在北大过得怎么样?”我盯着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,不知道该怎么回。
过去十八年,他从来没主动关心过我的感受。
“挺好的。”我最后敲了三个字。
“哦。”他回得挺快,然后又加了一句:“郑爱纯说想请你来沈阳玩。”
我几乎能想象到郑爱纯说这话时那副表情——假笑里满是胜利者的姿态。
她根本没真心邀请我,这只不过是另一种炫耀。
“谢谢,学业忙,暂时没空。”我回得既礼貌又疏远。
手机那头的秦枫似乎被我的态度吓了一跳,聊天框上“对方正在输入……”的提示一遍遍跳出来,但最后什么话都没发。
夜深了,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。
周楠呼噜声在黑暗中特别明显,于是我干脆爬起来,打开台灯开始复习顾教授布置的阅读材料。
那是一篇关于考古学中“偶然发现”的论文,作者说,很多重要的发现都是因为意外而起。
就像我被篡改的志愿,像那盒被打翻的颜料,或许人生的转折点都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的。
第二天一大早,我接到顾教授电话,叫我去图书馆找他。
老教授正在古籍区翻一本厚厚的图录,一见我就招手。
“朝颜,来,”他指着一张壁画照片,“这是敦煌新出土的唐代供养人像,服饰上有些特别的纹样,我想听听你怎么看。”
我盯着照片,突然发现一个细节:“这些联珠纹的排列方式跟我们社团看到的陶片纹样挺像的!”
顾教授眼睛一亮:“你参加考古社了?太好了!”
他合上图录,压低声音说:“下个月有个重要项目,要整理一批新出土的宋代墓葬文物。我想推荐你参与,你有兴趣吗?”
我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只能不断地点头应承。
“下周六先跟社团去周口店暖个身,”顾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膀,“陆远会照顾你的。”
出了图书馆,阳光正好。
我忍不住给图书馆前那棵银杏树拍了张照片,发到朋友圈:“新开始。”
没过一分钟,陆远就点赞了,还评论说:“阳光这么好,正适合看书,要不要一块复习?”
我正准备回复,手机突然震个不停。
秦枫连发了三条消息:
“你去周口店考察?”
“和谁去?”
“注意安全。”
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我有点懵,我简单回了句“社团活动”,接着开心地同意了陆远的复习邀请。
与此同时,在东北大学男生宿舍,秦枫盯着手机屏幕,脸色阴沉。
郑爱纯推门进来,随手把一叠购物小票扔到他面前。
“帮我报销下吧,”她漫不经心地说,“我跟我妈说这些都是你送的。”
秦枫皱着眉看着那些几千块的票据:“这个月已经第三次了,我的生活费——”
“怎么啦?”郑爱纯挑眉,“觉得贵?那你去找你那个‘好朋友’林朝颜啊,她不一直都不要你花钱吗?”
“别提她!”秦枫忽然提高了声音,吓得郑爱纯一跳。
“你凶我?”郑爱纯眼睛瞪大,声音都有点抖,“为了她凶我?秦枫,别忘了是谁先追的我!”
秦枫烦躁地揉了揉头发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,就是朝颜最近——”
“朝颜朝颜,一天到晚就知道朝颜!”郑爱纯拿起包往门外冲,“你那么想她,干脆分手啊!”
门被狠狠摔上了。
秦枫傻坐了一会儿,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林朝颜的朋友圈。
照片里阳光洒在银杏树上,评论区里陆远的头像特别显眼。
不知为何,秦枫突然想起高三那会儿,林朝颜每天早晨放在他课桌上的热豆浆,想起她熬夜帮他整理的复习笔记,还记得填报志愿前,她小心翼翼地问他:“秦枫,我们能不能报同一个学校?”
那时候,他怎么回答的?好像是——“随便你,别烦我就行。”
秦枫一下子怒了,猛地把手机摔向墙,屏幕顿时碎得一塌糊涂。
周口店的早晨带着一丝初冬的寒意,我紧了紧外套,跟着考古队在崎岖的山路上走着。
顾教授走在最前面,时不时停下来给大家讲讲地层的结构。
“今天主要清理B区”
顾教授指着前面用白线圈出来的一块地,“这儿刚发现了一个疑似石器加工点,大家特别注意那些小石片。”
陆远走到我身边,递过来一个保温杯:“喝点热水,天儿真冷。”
我谢了他,接过杯子,温热的水汽扑在脸上,带着淡淡的红枣香味。
这时周楠在后面偷偷做鬼脸,我一边假装没看见一边笑了笑。
分发工具的时候,顾教授特意叫我过去:“朝颜,你眼睛挺尖的,这块有堆细碎石头,就交给你筛检了。”
我戴上手套,小心翼翼地开始筛石子。
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,地上斑驳的光点让每块石子都闪着不同的光。
“有发现吗?”陆远蹲到我旁边问。
我举起一片不起眼的灰色石片:“你看,这边缘有人工敲打的痕迹,而且——”
我用刷子轻轻扫开石片上的灰尘,“这个弧度,很可能是某种工具残留的部分。”
他凑近细看,侧脸在阳光下清晰,睫毛投在脸上细细的影子。
我们的头几乎碰在一起,我还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味。
“你说得没错!”他突然抬头,眼睛亮亮的,“这很可能是——”
“顾教授!”我不顾害羞,举着石片喊道,“您快看看!”
顾教授快步走过来,接过石片认真端详,脸色渐渐严肃:“这是细石叶!典型的旧石器时代晚期工艺!”
他转头对队员们喊:“大家过来,这个林朝颜发现了非常重要的标本!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,甚至有人开始鼓掌。
我脸颊烧得通红,心跳得飞快。
陆远悄悄对我竖起大拇指,嘴角带着骄傲的笑。
午休的时候,我坐在树荫下吃盒饭,忍不住拍了张工作照发朋友圈:“第一次野外考察,收获真大!”
照片刚发出去,手机就震了,是秦枫的视频通话请求。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通了电话。
屏幕那边的秦枫看上去瘦了不少,眼圈黑得很明显。
“朝颜,”他的声音有点嘶哑,“你那边还好吗?”
“挺好的,”我简单回应,“正在野外考察呢。”
“我看了你发的照片,”秦枫停了一下,“你看起来挺开心的。”
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,从小到大,秦枫从来没关心过我开不开心。
“秦枫!”郑爱纯的声音突然从电话那头炸出来,“我的包呢?你把我包放哪儿了?”
秦枫皱起眉头回头,“你自己放的东西,我怎么知道在哪儿?”
“你这是什么态度!”郑爱纯凑近屏幕,画着精致妆容的大眼睛盯着我,“林朝颜,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?这几天他天天在看你朋友圈!”
我愣了神:“什么?”
“别乱说!”秦枫急忙把手机往自己那边转了转,声音慌乱,“朝颜,她胡说的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“我胡说?”郑爱纯声音尖锐,“秦枫,你昨晚喝醉了,一直喊着她的名字,我当聋子啊?”
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杂音,接着是郑爱纯带着哭腔的声音,还有砰门声。
秦枫的脸又出现在屏幕上,脸色一副疲惫不堪。
“对不起,朝颜,”他揉着太阳穴,“她最近情绪有点不稳定。”
我沉默了几秒,突然觉得这一切太荒唐了,“秦枫,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。没正经事的话,我先挂了,工作挺忙的。”
“等等!”秦枫急切喊道,“我生日快到了。”
我心头一怔。
十一月二十号,秦枫的生日。
过去十二年,我从没忘过他的生日,总是提前几个月开始准备礼物。
“哦,生日快乐。”我声音干巴巴的。
秦枫像被我的态度刺痛了,“就没点想说的吗?”
“秦枫,”我深吸口气,“我们都上大学了,有各自的新生活。祝你和你女朋友幸福吧。”
挂了电话,我站在原地调节呼吸。
奇怪的是,这回我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,反而有种释然的感觉。
“没事吧?”陆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我回头,看见他手里捧着两瓶矿泉水,脸上满是关切。
“没事,”我勉强笑了笑,“就一些老事情。”
陆远没有多说什么,只递给我一瓶水:“下午我们得换到C区,顾教授说那边可能会有更重大的发现。”
回到工作区,我强迫自己专注。
阳光洒在裸露的岩层上,每块石头都显得特别清楚。
我蹲下来,一寸寸仔细检查着地面。
“朝颜,你快来看这个!”周楠在不远处喊我。
我走过去,她手里拿着一块刻着奇怪符号的石片。
“像是某种标记,”我接过石片,突然注意到边缘有条特别的刻痕,“等等,这纹路……”
我飞快地跑回上午工作的地方,从标本袋里把早先发现的另一块石片拿出来,把两块拼在一起,刻痕竟然完全吻合!
“它们是一体的!”我激动地喊,“这可能是一种原始的计数符号!”
顾教授听见后赶了过来,仔细查看,连连点头:“非常可能!朝颜,你眼力真不错!”
夕阳慢慢落下,我们结束了第一天的工作。
回程的大巴上,顾教授特意坐到我身旁:“朝颜,下个月的敦煌项目,我打算让你做助理记录员。”
我一时间说不出话。
敦煌项目可是今年考古界的重头戏,能参与其中,是莫大的荣誉。
“谢谢顾教授!”我声音都有些发颤,“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!”
“我相信你。”顾教授慈祥地笑了笑,“顺便提一下,下周三有个文物修复讲座,陆远会去,你们可以一起去。”
我点了点头,眼角余光瞥见陆远在前排座位上回头看我,眼神里满是温暖的笑意。
回到学校已经晚上九点。
刚洗完澡,手机响了。
是秦枫发来的消息:“朝颜,今天是我不好。郑爱纯非让我给她买个包当道歉礼物,两万八,我的生活费都快没了。”
我看着消息,突然觉得特别好笑。
曾经的我会立刻把生活费转给他,为了满足他的要求,哪怕自己饿肚子。
但这次,我只回了三个字:“然后呢?”
秦枫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回应,手机屏幕上“对方正在输入——”的提示反复出现又消失。
最后,他只发了句:“没什么,晚安。”
我关掉手机,躺到床上,心里还在回味今天的发现。
被认可的感觉,真比过去十二年里围着秦枫转的那些时光充实多了。
第二天一大早,我就被周楠尖叫声吵醒了。
“朝颜!快看校园论坛!”她一边跑过来,一边举着手机凑到我床边,“你火了!”
迷迷糊糊地接过手机,屏幕上赫然是一篇叫《考古新星:大一女生首次考察即获重大发现》的报道,配图还是我拿着石片和顾教授交流的照片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我一下子清醒了。
“顾教授把你们的发现投到《考古学报》了!”
周楠兴奋得快跳起来,“你被排在第三作者!大一就登上核心期刊,太厉害了!”
我坐在床上,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手机一直震动,祝贺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刷过。
其中有条来自陆远:“恭喜!中午请你吃饭庆祝吧?”
我正准备回复,突然又跳出一条新消息,是秦枫发来的链接,点开正是那篇报道。
他简短地写了句:“这是你吗?”
“是的。”我简简单单回。
没想到秦枫又回了一句:“我就知道你很厉害。生日快乐。”
我盯着这最后三个字,鼻子忽然一阵酸。
十一月十五日,我的生日。
过去十二年,秦枫从没记住过我的生日。
每年都是我给他准备礼物,他倒是漫不经心地回一句“哦,你也生日快乐”。
“谢谢。”我回复后,关掉了聊天框。
中午,陆远在食堂门口等我,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长方形盒子。
“生日快乐,”他笑着说,“听说今天是你生日。”
我惊讶地瞪大眼睛: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顾教授说的,”陆远把礼物递给我,“他说你是他遇到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之一,生日一定要被记住。”
我小心翼翼拆开盒子,里面是一册绝版的《中国史前考古学辑要》,封面上还有作者亲笔签名。
“这也太珍贵了!”我轻轻抚摸着书皮,声音都有点哽咽。
市面上早就没有这书了,二手书价格都炒得离谱。
陆远摇了摇头,“值得的。你以后肯定会成为一个很棒的考古学家,这本书放你手里,总比在我书架上积灰强多了。”
阳光透过食堂的玻璃洒在我们中间的桌面上,那本书的烫金标题在光线下闪闪发亮。
我忽然意识到,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日礼物——有人看见我,认可我,珍惜我的热爱。
“谢谢你,”我抬头,直视着陆远的眼睛,“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。”
陆远笑了,眼角浮现出温柔的细纹:“走吧,寿星,我请你吃红烧肉。”
我们刚走进食堂,手机又响了。
是秦枫发来一个生日蛋糕的表情包,没有一句祝福,像过去十二年一样冷淡敷衍。
我笑了笑,把手机调成静音,揣进口袋。
空气里弥漫着红烧肉的香味,陆远站在窗边,跟师傅说:“多加点肉”,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,温暖而真实。
这一刻,我突然明白,有些路注定得一个人走;有些人,注定只能留在过去。
敦煌项目的录取通知书放在我的书桌上,“敦煌研究院”的烫金字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
我轻轻摸着信封的边缘,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
“朝颜!你的论文被《考古研究》录用了!”周楠气喘吁吁地冲进宿舍,手里挥舞着一份打印出来的邮件。
我突然站起来,膝盖撞到桌角都没感觉,“真的?”
“顾教授刚转给我看的!”周楠把纸重重拍在桌上,“他们不仅录用你的论文了,还邀请你写专栏!你才大一啊!”
我颤抖着接过那张纸,名字清清楚楚地印在上面。
那篇关于周口店石片符号系统的论文,是在顾教授和陆远的指导下反复修改的,竟然被核心期刊接受了。
手机又响了,是陆远发来的消息:“恭喜!我在图书馆门口等着你,带你去个地方庆祝。”
我急忙整理头发,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。
图书馆前银杏树下,陆远穿着深蓝色毛衣站着,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,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“想去哪儿庆祝?”他笑着问,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。
“听你的。”我小跑过去,心跳得很快,不知道是因为跑步,还是别的什么原因。
陆远拉着我穿过校园,带我进了一家小小的咖啡馆。
推开门,角落里已经坐了几个人——顾教授、考古社的张社长,还有几位我一直很佩服的学长学姐。
“这是……”我愣在原地,心里满是惊讶。
“小型庆功会。”陆远凑过来轻声说,“是顾教授组织的。”
顾教授站起来,举杯说道:“为我们考古界的新星干杯!林朝颜同学的论文提出了史前符号系统跨区域联系的假说,开创性十足,真是了不起!”
一阵掌声响起,我脸红得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陆远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:“别紧张,你真的配得上。”
庆功会结束后,陆远提议我们散步回宿舍。
夜色中的校园安静又美好,路灯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。
“对了,”他突然问,“你的考古科普账号进展怎么样了?”
我眼睛一亮:“粉丝突破五万了!昨天还有出版社联系我,说想看看我有没有兴趣出书。”
“太棒了!”陆远真心赞叹,“我就说,你写得特别好,专业内容讲得生动又有趣。”
我低头有点不好意思:“其实有点怕,出书意味着更多人看见,要是我写错了怎么办……”
“谁不犯错呢?”陆远停下脚,认认真真地看着我,“但你这份严谨和专业,注定你会成为优秀学者。相信自己,好不好?”
他的眼睛在路灯下闪闪发亮,像两颗温柔的星星。
我点了点头,心里突然觉得所有困难都没那么可怕了。
回到宿舍,我打开电脑准备给科普账号更新,忽然看到秦枫发来一条未读消息:“朝颜,能视频吗?很急。”
我犹豫了下,还是按下了接听。
屏幕里秦枫脸色苍白,眼睛布满血丝,背景看起来像是酒吧的卫生间。
“朝颜……”他声音嘶哑到几乎听不清,“我和郑爱纯分手了。”
我愣住了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秦枫忽然凑近镜头,酒气扑面而来。
“她一直骗我!”秦枫一拳砸墙,“跟我交往就是为了骗钱!我信用卡都被她刷爆了!”
我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,心里却一点波澜也没有。
以前我还会心疼得马上去安慰他,可现在,只觉得荒唐。
“朝颜,你还记得吗?”秦枫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,“高中那会儿,我打球摔伤,你每天绕着路来我家给我补课——”
我记得的。
那天下着雨,我不顾一切骑着车去他家,摔得一身泥巴,结果他门都没让我进来,只隔着门缝说:“笔记放下就行。”
“秦枫,你喝醉了。”我淡淡地说。
“我没喝!”他声音猛地提高,“朝颜,我错了,真的错了!郑爱纯就是个骗子,根本比不上你!”
这话像刀子一样,狠狠割开我心底最深的伤口。
原来在他眼里,我的价值竟然不过是“比郑爱纯好”?
“秦枫,”我深吸一口气,“你先冷静,等你清醒了,我们再谈。”
“别挂!”他慌张喊,“朝颜,其实我一直——”
镜头突然晃动,郑爱纯凑了过来:“哟,告状呢?”
她妆容依旧精致,嘴角带着嘲讽笑,“林朝颜,你赢了行了吧?这种窝囊废,送你了!”
“郑爱纯!”秦枫愤怒地喊,紧接着是吵闹声和杂音。
我静静地挂断视频,关掉电脑,走到窗前。
夜空繁星闪烁,远处未名湖水面泛着银光。
一年前的这个时候,我还因为秦枫那句敷衍的生日祝福兴奋得不行,现在,我的心却安静得像那平静的湖面。
手机又震了,是秦枫发来一大段话:
“朝颜,对不起让你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。郑爱纯今天被我抓到和体育系一个男生开房,她承认全是为了钱才跟我在一起。我真是个傻瓜,明明有你这么好的女孩,我却不珍惜……
我知道你现在很优秀,有很多人追求你,但我还是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,让我补偿以前的错。我买了明天去北京的车票,我们能不能当面聊聊?”
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久,最后只回了三个字:“别来了。”
第二天一早,我刚走出宿舍楼,就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银杏树下——秦枫。
他看起来一夜没睡,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玫瑰花,见到我立刻走过来。
“朝颜!”他的声音里满是期待,“我坐最早的高铁过来的。”
我站在原地,没接那束花,“秦枫,我说了别来。”
“我知道你生气,”秦枫急切地说,“但我是真心的!昨天我一整晚都在想,其实我一直喜欢你,只是自己没意识到——”
“秦枫,”我打断他,“我们认识了十八年,如果真有感情,不可能一直拖到现在。”
他的表情一僵,手里的玫瑰轻轻颤抖着,“是因为那个陆远吗?”
我摇头,“不是,为了我自己。秦枫,我已经不是那个总围着你转的林朝颜了。”
“我可以等!”秦枫忽然抓住我的手腕,“等你回心转意!”
“放开。”身后一声冷静的声音响起。
陆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,手搭在秦枫肩上,力度让他不得不松手。
“你是谁?”秦枫带着敌意盯着陆远。
“陆远,历史系。”陆远平静回答,然后转向我,“顾教授在等我们,走吧。”
我点点头,跟着陆远离开。
身后传来秦枫的喊声,“朝颜!我不会放弃的!”
走开一段,陆远轻声问,“没事吧?”
“没事,”我勉强笑了笑,“谢谢你。”
“不用谢,”陆远眼神温柔又坚定,“以后遇到这种事,随时找我。”
顾教授办公室里,老教授正在整理资料。
“啊,你们来了!”他抬头笑,“朝颜,有个好消息。你的论文引起了敦煌研究院的关注,他们想邀请你提前参与前期准备工作。”
我惊喜得睁大眼,“真的吗?什么时候?”
“下周一,”顾教授笑着说,“陆远会陪你一起去,他负责历史文献的对接。”
离开办公室,我和陆远并肩走在校园里。
秋日阳光温暖,不刺眼,洒在身上暖洋洋的。
“对了,”陆远忽然说,“我查过了,敦煌早晚温差大,记得带件厚外套。”
我点点头,突然想起,“陆远,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?”
他停下脚步,认真看着我,“因为你是块璞玉,值得用心雕琢。”
他说了一会儿,又补充道,“其实,和你在一起,我真的很开心。”
我的心猛地加速跳动,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。
就在这时,手机突然响起来,是秦枫发来了一张照片——那是我们高中毕业时的合照。
他特意把我和他单独截出来发过来。
“还记得吗?那是我们最美好的时光。”他的留言这么写着。
我盯着照片看,照片里的我站在秦枫身边,笑得羞涩而幸福。
现在的我,站在陆远旁边,笑容却自信又明亮。
我回了句:“不记得了。”然后关了手机。
晚上,周楠凑过来,神秘兮兮地说:“朝颜,校园论坛炸锅了!有人匿名爆料说郑爱纯同时和五个男生交往,还骗钱的聊天记录也被贴出来了!”
我点开论坛,顶置的帖子赫然是《绿茶现形记:东北大学某郑姓女生诈骗实录》。
周楠指着其中一张截图说:“秦枫也在受害者名单里,你看,她说‘秦枫最好骗,只要提他青梅竹马的事,就能让他愧疚着买单。’”
我关了网页,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。
过去的伤害已经结束,现在的我有了更值得追求的未来。
临睡前,我整理着去敦煌的行李,手机又亮了。
这回是秦枫发来的长消息:
“朝颜,你看到论坛上的帖子了吗?郑爱纯的真面目终于被揭穿了。
所有人都知道我被骗,像个傻子一样。
只有你,从头到尾没笑话过我,我知道我现在配不上你,但我会努力变得更好。
等你从敦煌回来,我们重新开始,好吗?”
我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,轻轻敲下回复:
“秦枫,去成为更好的自己吧,但别为了我,而是为了你自己。我准备去敦煌,那是我梦想起航的地方。保重。”
发完这条消息,我把他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。
月光洒在敦煌项目的录取通知书上,烫金的字迹闪闪发光,像一扇通向新世界的大门,正在我面前徐徐打开。
大二开学典礼的礼堂里挤满了人,我坐在主席台侧面,手里不停地翻看着演讲稿上的笔记。
作为今年的优秀学生代表,要面对全校师生发言,心里免不了有点紧张。
忽然,陆远悄悄递过来一瓶水,指尖轻轻碰到了我的手背,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。
“紧张吗?”他低声问。
我轻轻点头,声音压得很低,“有点,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。”
他握住我微微颤抖的手腕,温暖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:“想象他们都是考古标本,应该就不会紧张了。”
我忍不住笑了,心头那种绷紧的感觉也缓和了不少。
忽然,台下传来一阵骚动,我抬头一看,侧门一个熟悉身影正悄悄溜进来
秦枫,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装,头发乱得像刚睡醒,眼神死死盯着我。
“他怎么来了?”陆远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,眉头紧锁。
“我不知道,”我收回视线,深吸一口气,“其实不重要。”
主持人叫到了我的名字,我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衣领,稳稳地走上讲台。
聚光灯很亮,我眯了眯眼,看到坐在前排的顾教授正冲我点头微笑。
我开口:“尊敬的各位老师,亲爱的同学们……”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,比我想象中沉稳许多。
随着讲稿推进,我渐渐忘了紧张,忘了坐在台下的秦枫,甚至都忘了这还是一场严肃的典礼。
此刻,我只是在讲述自己热爱的考古学,讲它怎样连接过去和未来,也讲我们每个人如何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痕迹。
“最后,”我环视观众,“我想说,人生最幸运的事,就是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星空。
感谢北大给我仰望星空的机会,感谢所有引导我的老师和同伴。不论未来怎样,我们都会在各自的路上闪闪发光。”
掌声如雷鸣般响起。
我鞠了一躬,抬头时无意中看见秦枫站在那里,一动不动,双手悬在半空,眼神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。
回到座位,陆远轻轻捏了捏我的手:“你讲得太好了。”
顾教授也回头看了我一眼,眼里满是赞许:“朝颜,下个月的国际青年考古学者论坛,我推荐你去做中方代表。”
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,“真的吗?可我的资历……”
顾教授很坚定地打断我,“你的论文和在敦煌项目上的表现已经够出色了,这是你应得的机会。”
典礼一结束,人群就像潮水一样涌出了礼堂。
我刚走到门口,秦枫就拦住了我。
“朝颜,”他的声音有点嘶哑,“我能跟你聊聊吗?”
陆远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,“我先去前面等你。”
秦枫看着陆远走远,眼里闪过一丝嫉妒,“你们在一起了吗?”
“没有,”我平静地回答,“这是我的私事。你有什么话想说吗?”
他局促地搓着手,“我来北京实习了,就在你们学校附近的一家IT公司。”
话锋一转,“我完全靠自己面试进的,根本没靠家里。”
我点了点头,“恭喜你。”
“朝颜,”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,“我听了你的演讲,你真的变了好多。我从没想到你会站在那种大舞台上,被那么多人敬佩。”
我轻轻抽回手,“秦枫,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“我错了!”他几乎是在吼,引得路人纷纷侧目,“我之前都眼瞎心盲,明明有珍珠,却去捡鱼翅!郑爱纯那件事让我看清了很多……这半年里,我每天都想着你,想着我们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。”
“秦枫,”我打断他,“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。我们都变了。”
“不!”他坚决摇头,“我没变!我还记得你十岁那年给我的第一块橡皮,记得你高中时每天给我带的豆浆,记得——”
“但你从来没记过我的生日,”我声音低了下来,“从没等过我放学,从没尊重过我的感受。”
秦枫愣住了,像被雷击中了似的。
我继续说:“秦枫,你怀念的其实不是我,而是那个无条件对你好的人。可她,现在已经不在了。”
“我可以等!”他急切地说,“我愿意重新追你,就像普通男生追女生那样!”
我摇摇头,“我接下来要参加国际论坛,还有好多项目等着我。我的未来很长,也很远,不会停在原地。”
秦枫眼里突然涌出泪水,“是因为陆远吗?他比我优秀,比我懂你,是不是?”
“跟他没关系。”我叹了口气,说:“秦枫,去过你自己想要的人生吧。”
话音刚落,我转身朝着远处等着的陆远走去。
身后传来秦枫哽咽的声音:“朝颜!我不会放弃的!我一定让你看到我的改变!”
我没有回头。
陆远接过我手里的资料袋,轻声问:“你还好吗?”
我点了点头,忽然觉得心里无比轻松。
“嗯,我们去图书馆吧,论坛的发言稿还有修改的地方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就像流水一样匆匆过去。
我忙着准备国际论坛,几乎忘了秦枫的突然出现。
直到那个雨夜,我刚从图书馆出来,就看见他站在台阶下,全身湿透。
“朝颜!”他冲上前,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,“生日快乐!”
我愣了一下,十一月十五日,我的生日。
十三年来,秦枫第一次记得这天。
“谢谢。”我没接礼物,“其实没必要这样。”
“快打开看看!”秦枫有些固执地递过盒子,“我知道你喜欢考古,这东西我从拍卖会上买的,花了我三个月的工资!”
我迟疑着打开,里面是一块古朴的青铜镜残片,品相非常好,底下还刻着细致的花纹。
“这是西汉时期的?”我惊讶地抬头,职业习惯让我暂时忘了拒绝。
“对!”秦枫眼睛闪亮,“卖家说是未央宫的遗物!我知道你在研究汉代文物,所以特意买来给你。”
我合上盒子,还给了他,“这东西太贵重了,而且文物交易需要合法手续,我不能收。”
秦枫脸色顿时垮了:“我只是想让你开心,朝颜。这半年我拼命工作、努力学习,就是为了配得上你。”
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,让他看起来既狼狈又可怜。
我叹了口气,从包里掏出伞递给他:“回去吧,别感冒了。”
“朝颜!”秦枫紧抓伞柄不肯接,“给我一次机会,就一次!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,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那样对你!”
我松开手,任由伞落入他手中:“秦枫,有些伤害无法弥补。我们之间,连做朋友都不可能了。”
说完,我转身走进雨中,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,却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清醒。
身后传来了秦枫的喊声,我却没有回头。
宿舍楼下,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站在那里。
陆远快步走过来,把伞斜到我头上,“怎么淋雨了?”
我勉强挤出一丝笑,“忘带伞了。”
他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,“顾教授找你,说论坛行程有变。
不过——”他摸了摸我冰凉的手,“先回去换衣服,别着凉了。”
陆远的外套带着他的气息,温暖地包裹着我,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热,泪水差点涌上来。
陆远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,轻声问:“又见到秦枫了?”我点了点头,把青铜镜的事情告诉了他。
他眉头越皱越紧:“西汉未央宫遗物?最近拍卖市场上确实有一批来路不明的汉代文物,警方也在调查。”
我心里一紧,“秦枫不会牵涉进来吧?”
“应该只是卖家骗了他,”陆远安慰道,“你处理得很专业,这种文物没法私下接收。”
回到宿舍,我泡了杯热茶,站在窗前望着雨幕中的校园。
手机亮了,是秦枫发来的消息:“朝颜,我知道你担心文物来源。卖家给了鉴定证书和合法手续,明天我带过来给你看,等我。”我没回他。
再往下翻,是顾教授的信息:“朝颜,国际论坛提前了,下周就出发。陆远会和你一起去,他有相关经验。明天来我办公室详谈。”
窗外雨点敲打着窗玻璃,就像时间的脚步声,催促着我往前走。
我回了句:“收到,明天见。”
放下手机,我打开笔记本开始整理论坛发言要点。
雨越下越大,而心里却慢慢晴朗起来。
第二天早上,我刚出宿舍楼,就看见秦枫站那里,眼睛红红的,显然没睡好。
他快步走过来,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,“朝颜,这都是青铜镜的合法手续,我都仔细查过,绝对没问题!”我犹豫地接过文件袋,翻看里面的材料。
鉴定证书看起来很正规,但陆远昨晚的话让我多了几分警惕。
“我会交给顾教授看看,”我小心地说,“如果没问题,我会按市场价转账给你。”
“不用花钱!”秦枫急切地说,“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!”
我直视着他的眼睛,说:“秦枫,我们之间不适合送这么贵重的礼物。”
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失落,“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。”
“这跟国际论坛没关系。”我打断他说,“我得去准备出国的事情了,再见。”
我正转身离开,秦枫突然喊住我:“你要出国?去哪儿?多久?”
我没回答,快步走向顾教授的办公室。
身后传来他的脚步声,他追了上来,把我拦下:“朝颜,求你告诉我!我保证不打扰你,只是想知道你去哪儿。”
我停下来,叹了口气:“希腊,两个星期。
参加一个学术论坛。”
“希腊……”他低声重复,“那么远,你一个人去吗?”
“和陆远一起。”我淡淡地说,“这是工作,秦枫。请不要再来找我了。”
顾教授的办公室里,老教授翻看着秦枫递来的文件,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有问题?”我紧张地问。
“证书是假冒的。”顾教授沉声说,“这批文物,是未央宫遗址最近被警方查到的赃物,上个月才被盗。警方正在追查。”
我心里一紧:“那秦枫——”
“他应该是不知道的。”顾教授安慰我,“但你得告诉他,藏这种文物是违法的。”
我点了点头,给秦枫发了信息,告诉他文物的真相,劝他立刻去向警方说明情况。
秦枫马上回了消息:“不可能!我花了二十万买的!卖家很有名声!朝颜,你是不是不想收我的礼物才这样说?”
我无奈叹气,把情况告诉了顾教授。
老教授立刻联系了相关部门的同事。
下午,我正在图书馆整理资料,手机忽然狂震,是秦枫打来的电话。
“朝颜!”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警察来公司找我了,说我涉嫌买卖赃物!我老板当场把我开除了!我完了!”
“冷静点,”我压低声音说道,“只要你真没参与,配合调查就没问题。”
“可我失业了!履历上有了污点!”秦枫歇斯底里地喊,“都怪你!要不是你非得看啥手续,我才不会陷进这事!”
我直接挂断电话,调成静音。
陆远在旁边投来关切的眼神,我摇摇头,“没事,继续工作吧。”
傍晚,我刚走出图书馆,秦枫就拦住了我。
他脸色铁青,西装皱巴巴的,领带歪着一边。
“朝颜,”他声音沙哑,“我被公司开除了,警察说随时都得配合调查,我完了,全完了!”
看着他这副狼狈样,我心里有点不忍,但还是保持距离,“配合调查就好,你真的不知道的话,没事的。”
秦枫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,“我只是想送你份配得起你的礼物!我想让你看得起我!”
陆远赶紧过来,一把拉开秦枫,“冷静点!这里是学校!”
秦枫像被烫着一样松开手,踉跄后退了几步,“对不起,我失控了——”
他突然蹲下,抱着头大哭,“我只是想挽回你,为什么这么难?”
路过的学生都在看。
我深吸一口气,蹲下平视他,“秦枫,听我说。去配合警方,把你知道的卖家都告诉他们。然后,重新开始。不是为了我,是为了你自己。”
秦枫抬头,泪眼朦胧,“没有你,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?”
“找回你自己的意义。”我起身,“我要准备出国了。保重。”
离开时,他哽咽着说,“朝颜,祝你旅途愉快。”
我没回头,心里那个位置,也终于为这十八年的纠缠划上句号。
敦煌的夜空比我想象的更灿烂。
我抬头看着满天星斗,感觉伸手就能摸到银河。
沙漠的夜风带着阵阵凉意,我紧了紧外套,继续低头整理白天的发掘记录。
“还没睡?”陆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。
他递给我一杯热茶,然后随手在旁边的沙丘上坐下。
“我还在核对数据呢,”我接过茶杯,能感觉到温热透过瓷器传到冰凉的指尖,“顾教授说专家组明天要来验收,我想再仔细检查一遍,不能出差错。”
陆远望着远处莫高窟的剪影,声音低沉:“你修复的那幅供养人壁画,今天得到了研究院的高度评价。”
我轻轻抿了口茶,热气氤氲中想起这几天的忙碌和紧张。
那幅五代时期的壁画,因为渗水,颜料层大面积脱落,是我提议用改良后的传统胶矾水加固,没想到效果真的很好。
“运气肯定有,不过要不是你找到的那本宋代《营造法式》,我根本想不到用那个配方。”我摇了摇头。
陆远转头看我,月光在他的眼镜片上泛起点点光斑:“朝颜,你总是太谦虚了。别人看了那资料什么感觉都没有,只有你能把它用到实际修复上。这就是你的天赋。”
我低头笑了笑,突然发现我们肩膀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一起,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体温。
沙漠的夜晚静得连心跳都能听见——不知道是我的,还是他的。
就在这时,手机震动,一下打破这份宁静。
我拿起一看,是个陌生号码。
“喂?”我疑惑地接通电话。
“是林朝颜吗?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哭腔的女声,“我是秦枫的妈妈。”
我心里一紧:“阿姨,怎么了?”
“老秦……老秦他突然晕倒了!”秦母的声音颤得厉害,“医生说是脑梗,情况很严重。
医院说他一直吃的那种进口药可能是假药,我们都不懂这些,你不是在北京认识很多专家吗,阿姨求求你……”
我猛地站起来:“阿姨别急,我这就联系北京的朋友。你们在哪家医院?”
“沈阳医科大附属第一医院。”秦母哭着说,“小枫这几天忙公司的事,瘦了好一圈,现在又出这种事。”
挂了电话,我马上给顾教授打过去。
老教授在医疗圈里认识不少人,马上就帮我联系上了沈阳的几位专家。
“我得回去。”我转头对陆远说,声音很坚定,“秦枫他爸病得很严重,可能是吃了假药。”
陆远眉头一皱,但很快点了点头:“我帮你订最近的航班。项目这边我来顶着。”
“谢谢你。”我感激地看着他,“我知道这事突然,但——”
“你放心去吧,”陆远轻轻握住我的手,“家人最重要。”
“家人”,这个词戳得我心头一紧。
是啊,虽然秦枫伤我很深,但他父母这十八年来待我就像亲生女儿,我不能忘他们的恩情。
十二个小时后,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站在沈阳医科大附属第一医院的走廊上。
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,刺鼻得让人难受,白炽灯照得人脸色发白。
“朝颜!”秦枫从病房里冲出来,胡子拉碴,眼睛红红的,“你真的来了……”
我点了点头,没多说,直奔主题:“药呢?顾教授那边的专家说要看样本。”
秦枫急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:“就是这个,美国进口的溶栓药,我爸吃了三年了。”
我接过药瓶,仔细盯着瓶身标签和药片的样子,还拍了几张照片发给顾教授。
等回信的空档,我抬头问:“公司的情况怎么样了?”
秦枫眼圈红得吓人,“完了,彻底完了。
那个青铜镜是赃物,卖家直接卷钱跑了。
公司因为涉嫌买卖文物被调查,股价暴跌,银行也抽贷了。我爸就是被这事儿给气垮的。”
我一时间没话说,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手机铃声响了,是顾教授转发来了专家的回复。
“确实是假药!”我快速扫了一眼信息,“这种药本该含特定标记的微晶纤维素,但检测结果根本没找到。不光没效果,长期吃反而会害得病情更重!”
秦枫好像被雷劈了一样,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:“怎么可能?这药是我爸的老同学推荐的,说是走‘内部’渠道的呢。”
“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。”我打断他,“专家建议立刻换治疗方案,他们正赶过来。”
随后的48小时简直像是在噩梦里熬过。
专家会诊,紧急手术,病危通知......
我和秦枫轮番守着ICU门外,秦母几乎崩溃,全靠我扶着才站得稳。
第三天凌晨,秦叔终于脱离了危险。
主治医生出来的时候脸上虽带疲惫,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,他说:“幸亏发现得早,假药的毒性还没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。”
秦妈听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,激动地说:“朝颜,阿姨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,要不是你——”
“阿姨,别这么说,”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,“叔叔没事就好了。”
秦枫站在一旁,眼眶红红的,想开口却又吞了回去。
我借口去拿水,给他们俩留点私人空间。
医院的茶水间空荡荡的,没人。
靠着墙,我突然觉得双腿一软,这几天积累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。
这时手机震了,是陆远发来的消息:“情况怎么样?需要帮忙吗?”我赶紧回复说秦叔的情况好转了。
他很快回:“太好了!对了,给你个好消息,你修复的那幅壁画被选为这次项目的代表作品,敦煌研究院想聘你做特约研究员!”
我盯着消息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就在这时,茶水间的门被推开,秦枫低着头走了进来。
“朝颜,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到,“我——”
我收起手机,给他倒了杯热水:“你爸没事了,别太担心。”
他接过水杯,却没喝,只是盯着水面发呆,“为什么你还愿意帮我?”
我沉默了一下,轻声说:“因为秦叔叔和阿姨待我一直很好。”
“可我——”秦枫眼泪掉进了水杯,“我对你做了那么多伤害,志愿的事,郑爱纯的事,还有那些冷言冷语,我甚至害你差点上不了大学。”
我摇了摇头:“那些都过去了。”
“不,根本过不去!”秦枫忽然激动起来,“朝颜,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,从小到大,我总把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,甚至觉得烦。直到失去你,我才知道我有多混蛋。”
“秦枫,”我打断他,“现在最重要的是叔叔的康复还有公司的问题,别的事以后慢慢说。”
他像被浇了一盆冷水,垂下头:“公司已经救不回来了,债务太多,资产全被冻结,可能得卖房子。”
我听了心里一阵绞痛。
秦家的公司,是秦爸一辈子的心血,那房子也成了他们唯一的家。
“具体欠了多少?”我忍不住问。
秦枫叹了口气,把那个天文数字报了出来,苦笑着说:“天文数字吧?我爸那些‘朋友’现在全躲着我们了。”
我咬紧嘴唇,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:“等等,你说那个假药是你爸一个老同学介绍的?会不会公司出事也跟他有关?”
秦枫猛地抬头,眼神里带着一丝惊疑:“你是说有人故意设局?”
我有些犹豫,谨慎地回道:“我也不敢确定,但这实在太巧了。假药、假文物,结果接连不断发生——”
话还没说完,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。
是顾教授发来的:“朝颜,沈阳警方抓到了一个贩卖假文物的团伙,主犯供出了不少内幕。方便让秦枫接下电话吗?”
我把手机递给秦枫。
他听得越来越紧张,表情从震惊变成愤怒,最后竟是深深的懊悔。
挂断电话后,秦枫抱着头,声音哽咽:“是赵叔……我爸最信任的大学同学……他早就盯上我们家的产业了,从假药到假文物,都是他布的局……”
“警方现在握有证据?”我关切地问。
秦枫点点头:“顾教授说,赵叔还和那假药集团有勾结,警方已经立案侦查了。
但……”他痛苦地闭上眼睛,“就算真抓到他,公司损失也拿不回来了……”
我不知道该怎么说,只能握紧他的手。
这一刻,他不再是曾经伤害我的那个竹马,而只是一个失去一切、无助的男孩。
三天后,确认秦父情况稳定,我准备回敦煌。
秦母坚持要送我,出租车上,她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。
“朝颜,阿姨一直把你当女儿看……”
她欲言又止,“小枫做的那些混账事,我都知道。阿姨替他向你道歉……”
“阿姨,别这样。”我轻声回道,“我和秦枫……只是缘分尽了。”
秦母泪眼朦胧:“那孩子现在后悔得不行了,整夜都睡不着,阿姨不是想勉强你,只是……唉,你们从小一起长大,怎么就……”
我望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色,沈阳的街道既熟悉又有些生疏。
十八年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划过,最终停留在那片璀璨星空下的敦煌。
“阿姨,人生路还长,咱们都得往前看。”我轻声说,“我会永远记得您和叔叔的恩情,可是我和秦枫真的走不到一起了。”
秦母长叹了一口气,没再多说什么。
到了机场安检口,我没想到会碰上秦枫。
他身穿干净的衬衫,头发梳得整整齐齐,像是在努力找回从前那个骄傲的少年形象。
“我来送你。”他说着递给我一个纸袋,“路上吃点东西。”
我接过纸袋,里面竟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芝麻糖,沈阳的老字号,平时得排长队才能买到。
“谢谢。”我点点头,“你也得照顾好叔叔阿姨。”
“朝颜,”秦枫忽然叫住我,“我知道光说对不起没用……但我会用行动证明,我真的变了。”
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坚定和清澈,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少年,“不管你还愿不愿意理我一眼,我都要活出个人样。”
我看着他,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成熟的光芒。
也许,这场变故真的让他成长了。
“祝你幸福,秦枫。”我真心地说完,转身朝安检通道走去。
飞机冲上云霄时,我打开手机相册,翻到陆远发来的照片——那幅我修复的壁画在阳光下闪耀,旁边是研究院颁发给我的特约研究员聘书。
窗外,云海翻腾、阳光明媚。
我忽然明白,人生就像考古发掘,有时候得轻轻拂去表面的尘埃,才能看到下面闪亮的真相。
而我的真相是——过去那个围着秦枫转的林朝颜,早已随着十八岁的夏天一同远去。
敦煌夜晚的风带着沙漠特有的干燥味道,我站在研究院的露台上,看着远处月光映照下莫高窟的轮廓。
手机屏幕亮着,是秦枫发来的消息:“我爸出院了,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期还快。谢谢你。”
我刚想回消息,背后传来了脚步声。
陆远端着两杯热茶走过来,递给我一杯:“又在想秦家那边的事?”
“嗯。”我接过茶杯,热度通过陶瓷传到手心,“秦叔叔恢复得挺好。”
陆远靠着栏杆,月光把他的侧脸勾勒得特别清晰,他轻声说:“朝颜,你真是太善良了。换成别人,可能没法这么以德报怨。”
我轻轻摇头,说:“不是善良,主要是……我放下了。”
陆远转头看我,眼神里充满了疑问。
“你知道吗?”我压低声音,“那几天在医院,看着秦枫忙来忙去的样子,我忽然发现,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怨恨了。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,知道他的过去,但却不再感同身受。”
陆远沉默了片刻,说:“这,大概要算是真正的释怀吧。”
手机又响了,这次是秦枫的视频通话请求。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。
屏幕另一头的秦枫比上次看起来精神多了,背景像是他们家的客厅。
他兴奋地喊:“朝颜!你看,谁想跟你说话!”
画面一转,秦父出现了,虽然瘦了不少,但气色明显好多了。
“秦叔叔!”我惊喜地喊,“您看起来好多了!”
秦父笑着说:“多亏了你啊,朝颜。”声音虽然有些虚弱,但眼神依旧温暖,“叔叔的命是你救回来的。”
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:“别这么说,都是医生的功劳。”
秦父慈祥地笑了:“朝颜,叔叔一直把你当女儿看。
以前那小枫不懂事,伤了你的心。这段时间他完全变了个人,天天照顾我,还到处找工作呢……”
“爸!”秦枫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,带着几分尴尬。
秦父笑了笑,摇头说:“好了,不说了。朝颜,有时间回家看看,阿姨给你做红烧鱼。”
视频挂断后,我站在原地,心里复杂极了。
陆远轻声问:“想家了吗?”
“家”我重复着这个词,眼神有些飘远,“其实,自从爸妈去世后,秦家就是我最亲近的人。
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秦枫辜负了这份亲情。”陆远接过我的话。
我点了点头,忽然感觉眼眶微微发热:“我常常在想,要是秦枫没改我的志愿,要不是阴差阳错地来到北大,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呢?”
陆远轻轻握住我的手:“你还是那个林朝颜,只是可能当时还没发现自己真正的光芒。”
他的手既温暖又有力,握着的时候让我心里莫名地踏实。
我们并肩站在月光下,谁也没多说一句话,但那沉默竟然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舒服。
三天后,我收到了秦枫的长信。
信里他详细地讲了这半年来自己的心路历程——从最开始的不甘心和纠缠,到后来慢慢地悔悟与成长。
他说自己找到了一份IT公司的基层工作,虽然工资不多,但足够支撑家里的基本花销;他说他正在自学法律,想帮父亲讨回公道;他说他终于明白了,爱不是占有,而是尊重和成全。
信的最后一句是:“朝颜,谢谢你让我变得成熟。祝你幸福,真的。”
我反复看了好多遍,最后才回了两个字:“谢谢。”
放下手机,我望向窗外。
敦煌的天空清澈湛蓝,几缕白云慢悠悠地飘过。
十八年来的执念,终于在这一刻落下了句点。
项目快结束的时候,顾教授叫我们开总结会。
老教授脸上红光满面,高兴地宣布我们的成果得到了文化部的高度认可。
“特别是朝颜的修复技术,”顾教授眼里满是赞赏,“研究院决定聘你做长期顾问,希望你能参与接下来的保护项目。”
散会后,陆远神秘地拉住我:“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他开车带我去敦煌附近一个小绿洲。
夕阳正慢慢西沉,湖水映着天空,整个湖面被染成了梦幻的粉紫色。
“这里叫月牙泉,”陆远说,“听说对着落日许愿特别灵验。”
我笑着摇了摇头:“你一个历史系的高材生,还信这种东西?”
“有些事,科学解释不了。”
陆远看着远方的夕阳,突然神情认真起来,“比如说,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,我就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。”
我的心忽然漏了一拍。
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侧脸上,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边。
他转向我,眼里闪着温柔的光芒。
“朝颜,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太合适,但我……”
“陆远,”我轻声打断他,“给我点时间,好吗?我想等这个项目彻底结束,也等自己完全准备好。”
他愣了一下,随即点点头,意味深长地说:“当然。
我会等你,多久都等着。”回北京的前一晚,我正忙着收拾行李,电话突然响了,是秦枫。
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:“朝颜!警方追回了一部分赃款!我爸的老同学终于认了罪!”
“太好了!”我由衷地为他开心,“那公司有救吗?”
“还差得远呢。”秦枫苦笑着说,“但至少房子还能保住。
对了——”他停顿了一下,“我交了个女朋友。”
我愣了愣,随即笑了:“恭喜啊!什么样的女孩?”
“医院的护士,是照顾我爸的时候认识的。”他的声音忽然柔和起来,“她笑起来有点像你,温柔又坚强。”
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,只好说:“那很好,替我谢谢她照顾秦叔叔了。”
“朝颜,”秦枫忽然变得认真,“我能最后问你个问题吗?”
“说吧。”
“如果我早点醒悟,我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?”
我看着窗外的月光,沉默了会儿,说:“秦枫,人生没有如果。
我们都走上了该走的路,遇见了该遇见的人。
这不挺好吗?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,最后传来一声释然的叹息:“是啊,这样也挺好。
保重,朝颜。”
“你也是。”
挂了电话,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感觉像卸下了最后的重担。
手机屏幕亮起,是陆远发来的信息:“明天机场见。晚安,好梦。”
我回了个笑脸,然后关掉灯。
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,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。
明天,我要带着敦煌的星光回到北京,开启全新的生活。
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时,外面正下着细雨。
我拖着行李走出通道,第一眼就看到陆远在等我。
他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,在人群中格外显眼。
“欢迎回来。”他接过我的行李,伞自然地偏向我这边。
“谢谢。”我微笑着和他并肩走向停车场,“接下来有什么打算?”
“顾教授让我问你,”陆远眨眨眼,嘴角带点狡黠,“要不要考虑读他的研究生?当然,前提是你愿意继续跟我当同学。”
我假装思考了会儿:“嗯,我得好好想想。”
“想什么呢?”陆远装出一副委屈样,“难道是我这个学长不够优秀?”
“才不是呢。”我笑着摇头,“我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直接申请博士。”陆远愣了一下,接着忍不住笑出声来:“哟,你这个林朝颜!顾教授知道了肯定开心坏了!”
北京雨中的街道依旧车水马龙,霓虹灯闪烁不止。
我们两个人撑着伞,就像守着一个小秘密的孩子,笑得那么开怀、那么纯粹。
回到学校后,生活慢慢回到了正轨。
我申请了顾教授的直博项目,同时也接下了敦煌研究院顾问的工作;陆远开始忙着准备毕业论文。
我们还是常在图书馆一起学习,只不过现在,他偶尔会趁没人注意的时候,悄悄握住我的手。
秦枫时不时会给我发消息,聊聊家里的情况,或者问点法律上的问题。
我们的关系终于稳定下来,变成了最舒服的样子——像老朋友,像家人,再也没有那些复杂的纠结。
深秋的一个周末,我正在宿舍整理资料,突然周楠冲进来喊:“朝颜!楼下有人找你!”
我一头雾水地下了楼,看到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孩站在银杏树下。
她转过身来,脸清秀,露出有些紧张的表情。
“你好,我是苏雯。”她小声地介绍,“是秦枫的女朋友。”
我有点惊讶,“你好,请问有什么事吗?”
“我来北京培训,秦枫让我带点东西给你。”她递给我一个精致的小盒子,“这是他奶奶留下的食谱,说你一直想学做。”
我接过盒子,心里瞬间被暖流包围。
那是我高中时随口提过的事,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。
“谢谢你。”我发自内心地说,“秦叔叔最近身体怎么样?”
“好多了!”苏雯眼睛一亮,“上周刚复查,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想的还好。秦枫现在工作挺努力的,晚上还自己学法律呢。”
她忽然害羞地笑了笑,“是不是我话有点多?”
“不会。”我笑着摇头,“听你说这些,我真的很开心。”
我们沿着未名湖边慢慢走,聊了很多。
苏雯告诉我,秦家的情况正在逐步好转。
秦父虽然退休了,但精神头很好;秦枫工作表现出色,已经升职了。
“他很尊重你。”苏雯突然开口,“每次谈起你,都说你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。”
我停下脚步,望着湖面上缓缓落下的银杏叶,说:“秦枫真幸运,能遇到你。”
苏雯摇了摇头:“倒是我更幸运。他还说,是你教会了他怎么去爱一个人。”
送走苏雯后,我站在湖边,翻看那本手写的食谱。
秦奶奶的字迹温柔又整齐,每一页都藏着岁月的味道。
最后一页里夹着一张照片,是我和秦枫高中毕业时的合影。
照片背后写着一句小字:“谢谢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。——秦枫”
我轻轻抚摸着那行字,然后把照片放回原位。
秋风吹过湖面,掀起阵阵涟漪,就像当年的回忆,在眼前轻轻晃荡,然后归于平静。
傍晚时分,陆远来找我去图书馆。
看见我手里拿着那本旧书,他好奇地问:“这是新买的吗?”
“不是,是秦枫让人送来的。”我把食谱递给他,“这是他奶奶的拿手菜。”
陆远看了我一眼,像是在思考什么:“你想家了吗?”
我坦诚地点了点头:“有点儿。但——”
“但什么?”
我抬头看着他,笑了笑:“不过现在,我更期待未来的家。”
陆远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,他紧紧握住我的手,虽然什么话也没说,但掌心传来的温度胜过千言万语。
夕阳渐渐落山,我们的影子在校园的小路上拉得又长又长。
十八年的执念,终于变成了推动我们向前的力量。
全国考古学年会签到处挤满了人,我整理了一下胸前的嘉宾证,上面写着“林朝颜博士,敦煌研究院特聘研究员”。
这三年时间,从一个小心翼翼的大一新生,到如今能独自担当重任的青年学者,变化真大。
“林研究员,您的发言安排在下午两点,第一报告厅。”工作人员恭敬地把会议手册递给我。
“谢谢。”我微笑着接过,正转身,差点撞上一个人。
“小心点。”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,一只手稳稳地搭在我的肩膀上。
我抬头,目光正好对上那双久违的眼睛。
“秦枫?”我惊讶地往后退了半步。
眼前这个男人西装挺括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已经完全不是我记忆里那个冲动的少年模样了。
“好久不见了。”秦枫的笑容温和又克制,“我在嘉宾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,特地来碰碰运气。”
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挂着的嘉宾证——“秦枫,古籍数字化科技有限公司CEO”。
“你自己开公司了?”我兴奋地问。
“没多大,就是做古籍数字化和文物鉴定系统的。”
秦枫谦虚地笑了笑,眼里却透着自豪,“刚拿到敦煌研究院的订单,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。”
我们站在人来人往的会场中央,顿时有些无语。
三年没见,时间在我们中间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,既熟悉又陌生。
“听说你订婚了?”秦枫率先打破沉默。
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:“嗯,是陆远,下个月就要结婚了。”
“恭喜你。”秦枫语气真诚又平静,“他对你不错吧?”
“很好。”我点点头,忽然想起什么,“对了,苏雯呢?你们还好吗?”
秦枫脸上变得柔和,“她今天没来,在家带孩子呢。
我们去年结婚了,儿子才刚满半岁。”
“天哪!”我忍不住惊叫出来,“你都当爸爸了!”
我们相视一笑,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。
那些曾经的爱恨纠葛,如今都化作了最纯粹的祝福。
“秦叔叔身体怎样?”我关心地问。
“多亏你当年识破了假药,他现在恢复得不错。”
秦枫的眼神里满是感激,“他总念叨着要亲自来谢你,但腿脚不便,走不开。”
“那你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。”我诚恳地说道。
正说着,会场的广播响起,宣布主题报告马上开始。
秦枫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,说:“差点忘了正事,这个是送你的结婚礼物,原本想寄到敦煌去的。”
我有点疑惑地接过盒子,小心翼翼地打开。
里面躺着一卷古老的竹简复制品,保存得特别完好。
“这……这是——”我一边展开竹简,一边惊呼,“汉代《穆天子传》的残卷?太珍贵了吧!”
“别紧张,这是复制品。”秦枫赶紧解释,“原件在国博,我们公司负责数字化时,特别申请做的限量版复制品。我觉得你会喜欢。”
我的手指轻轻划过竹简上的文字,眼眶突然有些湿润。
对我们这些考古学者来说,这简直是无价之宝,而且还是我博士论文的重要参考资料。
能拥有这样一份精准的复制品,真是莫大的荣幸。
“谢谢你,秦枫。”我抬头,声音有些哽咽,“这份礼物太贴心了。”
秦枫笑了,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,“只要你喜欢就好。
对了,我公司研发的文物鉴定系统下周就要上线了,那玩意能识别市面上90%的赝品。”他眼中闪着一丝坚决,“以后没人会像我爸那样再被骗了。”
我看着眼前这个成熟又稳重的男人,真难把他和当年那个鲁莽的少年联系在一起。
时间真是最好的雕塑家,把我们都打磨成了更好的样子。
下午的报告会上,我分享了敦煌新发现的西夏文文献研究成果。
站在聚光灯下,我注意到秦枫坐在前排,认真地做笔记,后面还有陆远朝我竖起大拇指。
报告结束后,很多同行围过来交流。
等我终于应付完最后一个问题,回头一看,秦枫早已悄悄离开。
桌上只留下张字条:“公司有急事,先走一步。祝新婚快乐。——秦枫。”
陆远走过来,搂住我的肩膀说:“刚才那是秦枫?变化真大。”
“是啊。”我靠在他肩膀上,突然后背一阵轻松,“大家都长大了。”
陆远神秘地笑了起来:“他走的时候还悄悄塞给我一个红包,说是给我们新婚的礼物呢。”
“他给你红包?”我有点惊讶,抬头看着他。
“对啊,还挺厚实的。”陆远眨了眨眼,“要不我转交给你?”
我摇头:“你留着吧,当他给学长的见面礼也行。”
陆远立刻笑出声来,笑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。
脸红的我赶紧拉着他快步走出会场,夕阳透过会展中心那片玻璃幕墙,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。
婚礼前一周,我收到一份秦枫寄来的包裹。
里面除了精致的茶具,还有一本相册。
打开第一页,是我和秦枫六岁时的合影,两个小小孩站在幼儿园滑梯前,笑得毫无顾虑。
翻到最后一页,夹着封信:
“朝颜:
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应该已经穿上婚纱了。
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正式跟你道歉,但每次见面都说不出口。
谢谢你在我家最艰难的时候出了力,也谢谢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爱和责任。
这本相册记录了我们十八年的友情,现在完整地还给你。
别有压力,它只是证明,那段青春曾真实存在过。
祝你幸福,永远。
——秦枫”
我轻轻合上相册,把它放到书柜最深处。
有些回忆,适合收藏,不用忘记,也不必时常翻看。
婚礼当天,阳光暖洋洋的。
秦枫带着苏雯和还在襁褓中的儿子准时到场。
小家伙胖乎乎的,特别活泼,在我怀里咯咯笑个不停。
“他挺喜欢你的。”苏雯温柔地说,“平时除了我,谁抱他都哭。”
“有缘分呐。”秦枫站在一旁,眼神里满是柔情。
婚礼仪式上,陆远给我戴戒指的时候,我无意瞥见秦枫悄悄握住苏雯的手。
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,原来我们都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。
宴会进行到一半,我的手机突然震动。
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,点开一看,竟是郑爱纯的照片——她站在机场候机厅,神情憔悴,身边堆着几个大箱子。
紧接着,我又收到一条消息:“听说你今天结婚了?恭喜啊。我准备出国了,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回来。以前的事,对不起。”
我愣了一下,把手机递给秦枫:“是郑爱纯发的。”
他扫了一眼,面色没什么变化:“她去年还联系过我,说被骗了,想借钱,我没借。”
说完,平静地把手机还给我,“人总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。”
宴会快结束的时候,秦枫一家跟我们告别。
小家伙已经睡着了,头靠在苏雯的肩膀上,样子特别可爱。
苏雯热情地说:“下次来沈阳一定得来我家坐坐,我厨艺很好。”
陆远爽快地答应:“一定,而且公司那边的事,有机会咱们合作。”
两个男人握手,笑着谈着,看着他们,我突然觉得,命运有时候真会以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,把破碎的关系重新缝合成更美好的画面。
宾客们一走,我和陆远回到了新房。
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,一切都被镀上了银白色的光辉。
陆远从背后抱住我,低声问:“累吗?”我靠在他怀里,忽然笑了:“有点累。可是你知道吗?今天见到秦枫一家,我竟然一点遗憾都没有,只有祝福。”
他轻轻吻了吻我的头顶:“因为我们都找到了那个对的人。”
我转过身,看着月光下他清晰的轮廓,心里明白,那些年少时的痛苦和泪水,不过是通往幸福的必经之路。
而眼前这个人,才是我想用一生去珍惜的宝贝。
窗外,一颗流星划过夜空,瞬间消失,就像那段青涩的初恋,虽然短暂,却永远烙印在我的记忆里,成了人生画卷中不可或缺的一笔。